中原伯爵夫人.
想象你正漂泊于海上,飘摇如午后木间的吊床。
他常常可以听到那种声音,在他举起枪或者刀的时候,幻象包围他又远离。像冰滴坠海结成针尖,从时间周期上脱落下来。生命的消亡犹如纤细的液流淌过,细微得连声音都听不见。催眠一样的幻觉使人消磨了许多感官错觉,诸如罪恶感、同情心、一闪而逝的爱与欲。但那些感情强烈到留在海底地心,雕版画刻一样印在一张白纸上,供世人世事赏玩践踏。
有人把这张纸翻了个面,纸那头的熔浆渗透过来,尖叫一样地大笑着,太宰治,你要死啦,你作恶多端,今天终于要死了。他一面知晓这是一个做过许多遍的梦,另一边将死的错觉蒙住他的眼睛。
扣动扳机的时候,他感到一种由衷的满足,即使枪口朝向别人。
你怎么回事?
那个人夺过他手里的枪,环着他肩膀向后退到安全地带。
他抬起手覆在无法见光的那只眼睛上。手掌上的伤口撕裂了,顺着脸颊流下。
⋯⋯好甜。
中原中也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一打绷带,技术娴熟地缠绕起来。
他顺从地伸出手。
因为世上的人对于他的善意稀少而珍贵,他最初对于中也的印象就好像易碎的瓷娃娃。即使如此,他仍旧孤立无援,碎裂的瓷片最终划伤他的双手。
爱情吗,搭档吗,同情心吗,占有欲吗,都太虚假了。没有哪个词足以概括太宰治和中原中也。
他跪在那张过大的白纸上,一笔一画地用血写字。
只写中原中也的名字。
渐渐地,当纸张被翻面折叠过太多遍,他自己也忘了本来想记下的是什么了。
难得的沉默中他猛地向后退了一下,刚缠好的绷带全都散开。
中也终于皱起了眉。
想要记住的只有你而已。在这个时间循环之外,在被封存过久的保鲜膜之外,摔下安稳的吊床,只是为了来见你。
他凑上前去,一把抓住中原的手,黑手党独有的敏捷能力使他极快地达成了愿望:细小的刀尖划破对方的手掌,血液像落下的雪一样渗出来。在对方出口责骂之前,他把那只还流着血的手贴上中也的,掌心两道疤,凑在一起时倏忽灼痛。他轻声笑了起来。
这世上,玫瑰与蛇本是亲密的朋友⋯⋯
中原中也的手死死扣住他的,一瞬间仿佛血液交溶,只是空出的左手狠狠抓住他的领子,手上有多痛便用多大的力气咬他的嘴唇。
⋯⋯他们在暴风雨之夜流血亲吻。
在由于失血过多引起的短暂晕眩里,他记起这句话来。
久阴不晴的天空出现了裂口,河水漫过河床。
他期待已久的那场大雨倾盆而落。